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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魁阁学社】游牧民在西方古典世界的主流形象——以斯基泰人为例-民族学与人类学Anthropology
付嵩洋游牧民在西方古典世界的主流形象——以斯基泰人为例
【作者简介】 刘雪飞,博士,天津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讲师。
【摘要】 在西方古典时代,以斯基泰人为代表的游牧民形象是在古希腊社会的口述传统中产生并定型。因此我们从种种文献资料中拼合的斯基泰人形象其实是一个古希腊民族的整体印象。从本质上来说,斯基泰入的形象和其他蛮族并无根本区别。但因斯基泰人是游牧民,其在主流古希腊人心目中残忍野蛮的形象则有着鲜明的游牧特色。之后,这种形象随着罗马对外征服,又汇流到了拉丁文学的传统中去,并在欧洲文学中一直被因袭到近代。
【关键词】 游牧民族;斯基泰人;形象;口述传统
在历史上,欧亚草原是一个以中北亚为核心,兼及欧洲的地理文化板块。游牧人群是这一板块的主角。欧洲各族因为只是毗邻这一地带,与游牧民族的接触交往远不如东方农耕民族频繁深入。但欧洲在历史上也间歇性地承受着游牧民的军事冲击。通过南俄草原这个宽阔的走廊地带,来自亚洲的游牧民一再进逼欧洲。其中,斯基泰人(Scythians )是最早进入欧洲视野的游牧人群。
在登上历史舞台之初,斯基泰人即以鲜明的游牧特征为古希腊罗马作家所关注, 并成为西方历史书写中的典型“游牧民”。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在西方古典作家笔下,斯基泰即等同于欧亚草原上的游牧人群。而之后欧洲各族在与欧亚这些五花八门的游牧民族接触时,思想观念中业已构建的典型游牧民——斯基泰人的形象则会不时浮现出来病毒禁区,成为他们书写游牧民族的观念资源和文化素材。
因此,研究西方古典时期的斯基泰人形象对于从源头上了解欧洲文明中的游牧民观念是十分重要的。尽管古希腊罗马作家在看待斯基泰人时,其观点不尽相同,有些古希腊罗马作家欣赏斯基泰人的原始单纯,将其视为“高尚的野蛮人”,但主流做家总体上认为,斯基泰人和色雷斯人等一样是一个有着种种负面形象的蛮族人群。然而,作为一个地处北方边陲的游牧人群,斯基泰人在西方古典世界中呈现的负面形象与其他蛮族也颇为不同。本文拟以相关的古希腊罗马文献为依据,探讨古希腊罗马主流作家的斯基泰人形象。
一、古希腊口述传统下斯基泰人形象的建构
在波斯国王大流士远征斯基泰人之前,爱琴海地区的希腊人对黑海北岸总体了解不多,而对于深处内陆的斯基泰人则了解更少,最初只有模糊不清的印象。后来随着米利都等希腊城邦在黑海殖民活动的开展,小亚细亚西岸的古希腊人对黑海地区的航海日志,名为《航行记》( periplus) 。遗憾的是这些航海日志现已失传殆尽。
公元前514 年左右,波斯国王大流士一世为了入侵希腊本土扫清后方障碍,远征黑海北岸的斯基泰人。而斯基泰人依靠游击策略最终逼退了强敌,从此声名大噪,其战胜大流士一事据说很快就被编排成戏剧在希腊上演,斯基泰人不可战胜的声誉遂在希腊世界长期流传。在此前后,地理学之父——米利都的赫卡泰乌斯( Hecataeus) 在游历四方时曾前往黑海,走访调查,获取了大量一手资料。后来董怡菲,他根据自己的见闻,参考前人的航海日志,撰写了《大地环游记》一书。在该书中,他将黑海北岸纳入当时已知的有人居住的世界范围( oikoumene) ,对斯基泰部落也多有载录。嗣后希罗多德在描述该人群时曾多次引用该书。可惜的是,此书现已散佚,只存300 多个片段。
公元前480 年以后,雅典取代了以米利都为首的爱奥尼亚城邦,成为在黑海地区卓有影响的外来势力。为保证雅典在黑海的利益,雅典将军伯利克里曾亲率海军进入黑海地区巡示。因此,这一时期雅典人对于黑海北岸及斯基泰人有较多的信息渠道。积极参与两地粮食贸易的希腊商人、被贩至雅典等城邦的斯基泰奴隶都会提供诸多关于黑海北岸的信息。借鉴这些资料,并根据亲自前往黑海北岸耳闻目睹得来的信息,希罗多德写成了《历史》第四卷。该卷内容丰富,是后世学者研究斯基泰人最为倚重的文字史料。西方医学鼻祖希波克拉底( Hippocrates) 在青年时代游历黑海,但由于他的医生身份,他只在医学这一领域收集了一些关于斯基泰人的信息。
不仅如此,从公元前480 年左右,雅典街头还出现了一支由斯基泰人组成的警察。他们配备弓箭,在法庭和公民大会等公共场所维持秩序。可以想见,斯基泰弓箭手因经常出没于雅典的公共场所,势必引起雅典人的关注。可以说,这些斯基泰弓箭手通过直观具象的方式提醒着雅典人——斯基泰人的存在。而雅典人对斯基泰人外观行为的认知,则会同他们道听途说的传闻逸事相互印证。以街头常见的斯基泰弓箭手为原型,这一时期活跃的喜剧作家阿里斯托芬在喜剧中塑造了许多斯基泰弓箭手形象。
综上所述,在古希腊古风时代末期和古典时代初期,以赫卡泰乌斯、希罗多德和希波克拉底等为代表的古希腊作家大都曾亲赴黑海,走访考察,搜集了大量与斯基泰人有关的资料。他们偏好游历的特点与后来枯坐书斋的学者截然不同。在其著述时,少有成文著作可供参考,所依据的主要材料是耳闻目睹的见闻传言,尤其是口述传闻。在这一点上,希罗多德体现得比较明显。在《历史》第四卷中,我们经常可以读到这样的字眼或句子: “据说”、“根据他们自己的说法”、“这便是斯基泰人关于他们自己的起源的说法”、“斯基泰人关于他们自己……的说法就是这样。但是在黑海地方居住的希腊人却又有如下的说法”。在讲述斯基泰王子阿纳卡尔西斯的故事时,他还明确说是从斯基泰国王阿里亚佩铁司( Ariapithes) 的管家图姆涅斯( Tymnes) 那里听说的。在谈到斯基提亚以北的地方时,希罗多德说,没有人确切知道,但他同时表示“但只要是我们能够听得到关于这些边远地带的确实报导,我是会把它们全部传达出来的。”以上这些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信息及传闻讲述者的名称都表明,希罗多德在描述斯基泰人时,广泛使用了口述材料,尽管他对此不是完全相信,也采取批判态度。
而他们的著述在流传时也主要采取口述的形式,通过对公众面对面的朗诵或表演的口头方式传播。相传希罗多德即曾在人群聚集的雅典广场上当众诵读他的作品,获得了一致好评并得到了奖赏。由于城邦生活的这种共同性和公开性,他们的作品在广泛的口头传播过程中,其个人的历史著述尽管添加了其个人的见解,但无疑会在相当程度上迎合公众的趣味,符合大众的观念瑞宁得。可以说,这些历史学家和公民群体的互动,塑造了古希腊人心目中的斯基泰人形象武林三国 。我们可以想见,阿里斯托芬在喜剧中塑造的斯基泰弓箭手的形象绝不仅仅是阿里斯托芬本人心目中的斯基泰人,而是雅典公众心目中的斯基泰人。也正因如此,阿里斯托芬的喜剧才能在舞台互动中博得公众的笑声,赢得公众的认可。此后,在希腊城邦时代的大多数时间里,希腊人传播知识、探讨智慧、表演戏剧、讨论问题的主要方式仍然沿袭了荷马以来的口述传统。由是观之,许多古希腊作家在著书立说时,凡是涉及斯基泰人的地方,往往会采用经过大众口耳相传的先前作家的材料。因此,这些古希腊作家的著作在方方面面塑造古希腊人对斯基泰人的认知,也代表着古希腊大众对于斯基泰人这个游牧民族的认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在这样的语境下所有希腊作家写出来的作品千篇一律,一个腔调。城邦作为一种自由公民所掌控的“开放”空间,它提供的是一个相对宽松的(或曰松散的) 话语环境,加之“竞争”( agon) 风气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因此其“传统”和“声音”并非只有一种。然而,一个时代、一个民族、一个共同生活的社会里总会有一些占据主流地位、为大家所认可的公共的价值及标准。正因如此,斯基泰人在众多古希腊作家笔下总体上仍是一种负面的形象。
二、希腊古典时代斯基泰人的主要身份
“希腊人+ 蛮族人= 全人类”是希腊人最简单却又最具有意识形态意义的族群划分公式。对照这一公式,斯基泰人自然也被古希腊人划入蛮族群体。但希腊人清楚地意识到斯基泰人是游牧民族( nomades) ,与从事农耕的蛮族不同。比如希波克拉底即因斯基泰人没有房屋而居住在马车中称斯基泰人为游牧民族。 希罗多德也从总体上说斯基泰人不是耕种土地的人,而是游牧民族且无任何设防城市。
古希腊人对他们所在的区域按照惯例,依其族名称之为斯基提亚(Scythia) 。那么,斯基提亚又在何方呢? 在当时古希腊人所知的有人居住的世界范围内,古希腊人位于大地的中央,其南是埃及或埃塞俄比亚,其北则是斯基提亚。埃及或埃塞俄比亚与斯基提亚以希腊为轴南北对称围场新闻网。而两者的气候在古希腊人心目中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埃及以酷热著称,斯基提亚则以寒冷闻名,希罗多德曾以鹤的季节性迁徙来说明这一点。因此,古典作家众口一词,均认为斯基提亚的天气严寒至极。希罗多德曾绘声绘色地描述其寒冬持续时间长达八个月,因为寒冷导致斯基提亚的牛不长角。希波克拉底对斯基提亚的严寒描述更甚于希罗多德:
原来斯基提亚正在熊山和里菲山( Rhipaei Montes) 山麓,北风从那里吹来……但是山上的冰雪和豪雨终年不绝,而被冰雪冷却的寒风由北方不断吹来,因此璇玑局,那里的山地不宜于居住。在斯基泰人居住的原野,整天被浓雾所笼罩,所以他们那里的冬季几乎没有间断,而夏季仅有几天,且不太炎热……”
由上可见,远在爱琴海岸的古希腊人对黑海北岸地区的气候不甚了解。黑海北岸,即今天乌克兰地区为温带大陆性气候,四季分明,那里冬天固然寒冷,但绝非希罗多德或希波克拉底所形容的西伯利亚式的寒冷,夏天有时也炎热干燥。然而,希罗多德之后希腊人毫无保留地继承了前人的看法,经常用“duscheimeros”(冬天般的、寒冷的) 来形容斯基提亚的严寒。这种传闻后又传入罗马蔡志雄,罗马作家贺拉斯( Horace) 就曾在赞颂斯基泰人的高尚品德时提及斯基提亚的严寒。
斯基提亚在古希腊人的自然地理观中,位于北方,气候寒冷。而在古希腊人的文化地理观中,北方的斯基提亚同样与希腊本土迥异,是“eschatia”,意即大地的边缘,化外之地,土地贫瘠。在《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中,宙斯的代表和他们的犯人游历进入“一个遥远的国度”,斯基泰人即被描述为“居住在世界的边缘”( eschatia) 。
边缘之地也是“eremia”,即荒漠或荒地,荒凉至极。在《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的开场白中,埃斯库罗斯让押送普罗米修斯的威力神( Power) 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们现在身处遥远的土地,进入了斯基泰人的国土,一片渺无人烟的荒漠”。对于这个荒漠,希波克拉底也曾如是描绘: “人们所称的斯基泰荒漠,位于平原之上,是水量适度而缺乏树木的草地。”然而,这荒漠并不是单纯客观的景观描述,而是和野蛮、粗鄙联系在一起。古希腊民间流传的许多谚语充分体现了这一点。这些谚语有的说斯基提亚是一片“荒僻和野蛮的土地”,有的说斯基泰人是“没有土地,不断变换居所的人”、“弃民”。阿里斯托芬也使用了“斯基泰荒漠”的说法,但将其用在一个人身上,他的特征被描述为“斯基泰人式的粗野”( skython eremia) ,亦即说他是一个野蛮人,不友好的牲畜。有趣的是,几个世纪以后,在库尔提乌斯( Quintus Curtius) 笔下,斯基泰使团为了劝阻亚历山大不要进攻斯基泰人,也说出了类似的话: “有许多希腊谚语嘲笑我们斯基泰荒僻,但对我们来说,我们专门挑选荒漠和不开化的地方,而不是繁荣的市镇和农村。”
综上所述,斯基泰人在古希腊人心目中是一个位于北方边陲苦寒荒僻之地的游牧民族。这些公式化的说法从埃斯库罗斯时代一直延续到库尔提乌斯时代(从公元前5 世纪到公元1 世纪) 。
三、古希腊人主流对斯基泰人的印象
(一) 斯基泰人的整体形象
自击败波斯国王大流士后,斯基泰人不可战胜的名声远播异域,其军事实力之强大给古希腊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埃斯库罗斯曾借普罗米修斯之口告诫希腊人,不要靠近身背弓箭的斯基泰人,以免冒犯他们。而希罗多德在《历史》第4 卷则明确探讨过这个问题。他认为,斯基泰人居无定所的游牧生活是其难以战胜的根本原因。而斯基泰社会对武力的尊崇是其军力强大的一个内在体现。希罗多德指出,斯基泰人与色雷斯人、波斯人和吕底亚人都崇尚武功,在他们的社会中,只有单纯从事军务的人才被认为是最高贵的人。他们在战场上勇猛顽强,以杀敌众多为荣,只有如此他们每年才能得到首领的酒宴犒赏。古典时代的其他作家———修昔底德、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伊索克拉底都曾提到斯基泰人勇武好战。其中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把斯基泰人与波斯人、色雷斯人等列为好战民族,修昔底德则认为斯基泰军队的力量和人数在欧洲罕有敌手,连强悍的色雷斯人的奥德利西亚王国也比之不如。对斯基泰人勇武好战、不可战胜的名声,希腊人不仅仅是说说而已,而是信以为真,当战场上与斯基泰人兵戎相见之际,希腊人确实惧怕斯基泰人。据说,腓力二世率马其顿人在巴尔干地区征讨斯基泰人时上古戒灵,为防止士兵畏敌逃窜,让骑兵殿后,命令他们对逃兵格杀勿论,从而逼迫三军用命,击溃了强悍的斯基泰人。
当然,对于斯基泰人勇武好战之习气,古希腊人中也不乏批评之人。亚里士多德认为,斯基泰人的统治是一种专制和僭政的统治,以奴役邻邦为目的,其勇武好战的社会风气和武德即为此服务。他认为,专注于侵略的斯基泰首领其行为罔顾正义,其统治实际上是不合法的。他以动物来比喻好战民族,认为勇族和猛兽,其性情则是比较温和(驯顺) 或比较近似雄狮的脾气,歌手郭美美而这些常常以劫掠为事的盗匪部落没有真正的勇德。如果说亚里士多德还是在学理的层面上探讨斯基泰人的勇武好战,那么伊索克拉底则要感性得多。他认为,具有强烈支配欲望和雄厚军事实力的斯基泰人非常危险,他们意欲奴役希腊人,将希腊作为他们攻击的目标。
据希罗多德记载,斯基泰人还有一些独特的战争习俗,如饮他在战场上杀死的首个敌人的血,在战争中收集所有战死敌人的头颅带回领赏。对于这些头颅,斯基泰人将头皮从头颅上剥掉揉软作为手巾来用,为此希罗多德专门造了一个复合动词“aposkythizein”来指称这种行为; 头颅傲慢膏药狐,则被镀金制成饮器。对这些行为,希罗多德不置一评,似乎客观中立,但在其他希腊人看来,这无疑是陋习,残忍野蛮。后来,在古希腊语中,aposkythizein 或aposkythizo(剥头皮) 和periskythizo( 按斯基泰方式剥皮) 专指那种剥敌人头皮的野蛮行径。不仅如此,在古典时代,希腊人中间还流传斯基泰人杀人献祭和吃人的传闻。在《历史》第4 卷中,希罗多德仔细甄别了斯基泰人与黑海北岸的其他族群后指出,只有陶里人( Taurians) 才劫持希腊人并将之作为牺牲献祭,而昂多罗帕哥伊( Androphagi) 这个希腊人径直以吃人者称呼的部落才是吃人的。然而,对于远在爱琴海畔的希腊人来说,他们显然不会像希罗多德那样亲临黑海北岸,观察到当地多元的族群与文化。在他们眼中,任何一个来自黑海北岸的人都是斯基泰人,都千篇一律地具有这些杀人吃人以及乱交等野蛮习俗。亚里士多德就认为,黑海沿岸各族中有许多野蛮民族习于杀戮,甚至宰食生人,而内陆部落则更为残暴。显然,斯基泰人属于亚里士多德所说的这些人群。到亚历山大东征前夕,斯基泰人残忍野蛮的名声在希腊世界已广为流传。
古希腊人喜欢饮葡萄酒。在酒会上,伴随着音乐舞蹈,古希腊人喜欢一边啜饮葡萄酒,一边闲聊学问。可以说,葡萄酒是古希腊人重要的饮品。然而,在他们的观念中,葡萄酒必须经过调制,亦即兑水方能引用。饮用纯酒是诸神的特权,普通人若饮纯酒,就破坏了神的特权,是要受到惩罚的。所以,古希腊人中罕有饮纯葡萄酒的人。在他们眼中,只有蛮族才饮用未兑水的纯酒,这种行为是野性和没有教养的一种表现,是不文明的。而斯基泰人在古希腊作家笔下,则被塑造成嗜饮纯酒的蛮族,在文学、诗歌和戏剧中一直作为经典话题被讽刺取笑。
在转述斯巴达国王克列欧美涅斯( Cleomenes) 发疯一事时,希罗多德曾旁及斯基泰人的饮酒习俗。按照斯巴达人的说法,克列欧美涅斯之所以发疯,是因为他和前往斯巴达的斯基泰使节频繁交往,学会了饮未兑水的葡萄酒造成的。从此以后,每当斯巴达人饮用烈酒,会说“像斯基泰人那样斟酒吧”( episkythizo) 。希罗多德对此不以为然。他认为,克列欧美涅斯之所以下场悲惨,乃是神意江津人才网,是由于他陷害斯巴达另外一位国王戴玛拉托斯( Demaratus) 的报应。而且希罗多德特别指出,斯基泰战士每年宴饮聚会时,饮用的是在混酒钵里用水调过的葡萄酒,不是纯酒。
不过,传闻在流传过程中比真相更有力量。在古希腊作家笔下,斯基泰人早就以酗酒民族的身份出现了。在希罗多德之前,阿那克里翁( Anacreon) 在诗歌中就曾经号召众人放弃饮用斯基泰式的纯酒,啜饮酒水比为1: 2 的葡萄酒,并以美妙的诗歌来替代觥筹交错之际的喧嚣躁动:
孩子,给我来杯酒,
让我一饮而尽;
要混合10 份水和5 份葡萄酒,
因此再饮而尽,口感柔和;
我会赞美狄奥尼修斯。
让我们不要沉湎于
暴躁和混乱之中,
如同斯基泰人那样饮酒,
让我们一边适量饮酒,
一边听着美妙的赞美诗。
而在希罗多德之后,柏拉图在谈到酗酒时,也曾提到斯基泰人和波斯人、迦太基人、凯尔特人、伊比利亚人、色雷斯人等好战民族一同跻身酗酒的民族行列,并明确指出斯基泰人和色雷斯人(妇女与男人都一样) 视饮用纯酒为一种荣耀和光彩,且在饮酒时把酒洒遍他(她) 们的衣裳。
从种种迹象来看,古希腊人把斯基泰人饮纯酒的习俗、酗酒的习惯作为反面教材来说明一个人在宴会上所应具备的正当的行为举止。在古典时代,古希腊人在宴饮所用的容器上经常绘制一些戴着典型斯基泰帽子的雅典饮者。对此,奥斯本( Osborne) 指出,这类形象在宴饮过程中起着“突出身份”的作用,表示饮者是一个行为恶劣的宴饮者( symposiast) ,他在按照斯基泰人的方式在饮酒。当普通人看到容器上此类饮者的形象,会意识到如若不遵守宴饮的文雅规矩,他们也会被其他宴饮者视为斯基泰人,一种不讲规矩的野蛮蛮族的身份。
除了个人的粗暴野蛮,斯基泰人整体在古希腊人眼里似乎也无足称道。修昔底德曾认为: “事实上,如果斯基泰人联合起来,就是在亚细亚,也没有一个部族能够单独抵抗他们的,虽然在贤惠地管理他们自己和聪明地使用他们的资源方面,他们却在一般水平之下。”至于斯基泰人为何不能智慧地管理他们自己和聪明地使用资源,修昔底德没有回答。或许柏拉图的观点可以作为希腊人对此的回应。在《理想国》中,柏拉图借苏格拉底之口说,像色雷斯人和斯基泰人等北方人缺乏理智,是心灵主导的民族。显然,柏拉图认为斯基泰人的品质及智力有限。这种观点其实暗含着一个比较,即希腊人品德高尚,是优秀文明的理智民族。
这种比较在当时非常流行。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中曾为这类偏见提供了一段著名的“理性”论证。他认为,由于气候条件的限制,希腊之外的居民总是缺乏成为好公民(亦即文明人) 的某些因素。住在寒冷地带的欧洲人野性难驯廊坊一中,无法聚合为城邦; 与此相反,亚洲人生活的地域过于炎热,居民怯懦恭顺,只适合专制统治。只有温和气候下的希腊人兼具亚洲人的智力和欧洲人的血气,能够设计出理想的政治制度。按照这样的逻辑,斯基泰人的归属明确,属于寒冷地区的蛮族,其精神富于热忱,但缺乏理性,能够保持自由,但缺乏治理才能。他们与地处大陆之间、文明开化的希腊人显然不具可比性。因此,亚里士多德的地理环境决定论从根本上揭示出古典时代主流古希腊人在认识斯基泰人的时候,有一种强烈的民族中心主义。
(二) 阿里斯托芬喜剧中的斯基泰弓箭手
在古典时代,一个爱琴海畔的普通希腊人终其一生也难以踏足遥远的黑海北岸,所以当地的古典希腊作家只能凭借口耳相传的资料,描摹刻画斯基泰人的某些特征而已,不乏想象和虚构的成分。然而,从公元前5 世纪中叶到公元前4 世纪中叶,在雅典的街头巷尾、公众场所,雅典人却能时常接触斯基泰人。他们因配备弓箭,被称为弓箭手,负责协助维持公共场所尤其是公民大会的秩序。可以想见,斯基泰弓箭手因频繁出没于公共场所,时常在公民大会驱赶或逮捕发言过长或扰乱秩序的公民,在一般公民心目中没留下什么好印象,势必引起雅典公民的关注。因此,阿里斯托芬笔下的斯基泰弓箭手就不像古典作家笔下的斯基泰人那样模糊刻板和抽象,而是鲜活具体,相对而言比较充分地体现出以雅典人为代表的希腊人对斯基泰人的观感和态度双手剑幻化。
据现存作品来看,阿里斯托芬在《骑士》( The Knights) 和《公民大会妇女》( Ecclesiazusae) 中提到斯基泰人,而在《阿卡奈人》( Acharnians) 、《吕西斯特拉忒》( Lysistrata ) 和《地母节妇女》( Thesmophoriazusae) 中则塑造了若干斯基泰弓箭手的角色。在《阿卡奈人》中,斯基泰人是沉默的,戏份不多,只是在执行委员( Prytanis) 的命令下将主张同斯巴达议和的阿菲忒俄斯( Amphitheus) 从公民大会拖走。而在《吕西斯特拉忒》和《地母节妇女》中,斯基泰人的戏份增多,成为有相当分量的配角。
在《吕西斯特拉忒》中,斯基泰弓箭手们在雅典非常委员会成员普罗布洛斯( Proboulos) 的指挥下,试图撬开反叛妇女们关闭的城门,进入卫城。在这幕剧中,斯基泰弓箭手们言语不多,但透过其行为举止可以看出他们精神慵懒,行动迟缓,为此他们时常招致普罗布洛斯的责骂。其中,普罗布洛斯有一次训斥一位斯基泰弓箭手: “你这个蠢货,干吗站着不动,哈欠连连? 你只知道往肮脏的酒店里面跑”。在此,阿里斯托芬借普罗布洛斯之口指出斯基泰弓箭手酗酒的行径,而这和他们在古希腊世界中以酗酒著称的传闻是吻合的。弓箭手们在普罗布洛斯的命令下去逮捕吕西斯特拉忒,但在吕西斯特拉忒等雅典妇女的厉声呵斥下,畏葸不前,阿里斯托芬在旁白中所用的短语“卫士退缩”、“卫士退却”、“卫士们又后退”形象地体现了这一点。而当斯基泰弓箭手和三教九流的一干女人厮打时,丝毫不占优势,旁白则俏皮地描述到“众人厮打,妇女们渐占上风”。最后,普罗布洛斯无奈地发出感慨: “可悲啊,实在可悲! 我们竟输在了女人手里”。
《地母节妇女》这部喜剧的主角是欧里庇得斯,他因在悲剧中诽谤妇女,被雅典妇女在地母节上缺席判为死刑。在了解事情原委后,欧里庇得斯托付亲戚涅西罗科斯乔装老妇,混进集会,为他辩护。然而,其亲戚不幸被人识破逮捕,交给斯基泰弓箭手看管,最后在欧里庇得斯的计谋下方才逃脱。在该剧中,斯基泰弓箭手并非主角,但戏份不少。他于喜剧中段登台亮相直到剧终,其台词除了比欧里庇得斯和其亲戚以及宴会上的第一个女性发言人少外,比其他任何一个人物都多。为了达到喜剧效果,阿里斯托芬极尽夸张之能事,不遗余力在角色台词和行为举止上愚弄和讽刺斯基泰弓箭手。
当斯基泰人甫一出现,其行为蛮横残忍、语言粗俗直白的特征就显露无遗。当时,被抓住的涅西罗克斯向斯基泰弓箭手哀求将钉在身上的钉子松点,而弓箭手却丝毫没有同情心,一边钉得更紧,一边说“还要我大大地钉紧吗?”在此,斯基泰弓箭手其行为和语言的风格就奠定了基调并一直贯穿到剧终。比如,当欧里庇得斯为了救他的亲戚在与斯基泰人周旋时,曾央求斯基泰人把锁在涅西罗科斯身上的链子解掉:
欧里庇得斯: 不,我要把他的链子解了。
斯基泰人: 那我就拿皮鞭抽你。
欧里庇得斯: 我一定要解。
斯基泰人: 那我就拿弯刀砍你的头。
欧里庇得斯: 啊,怎么办? 还有什么话可说?这蛮子的脾气就是不听话。向愚蠢的人提出新鲜的、聪明的建议,是白费唇舌。我得另想一个适合于对付这家伙的办法。
斯基泰人: 可恶的狐狸! 他是在害我。
涅西罗科斯: 珀尔修斯天空蓝魔虾,你要记住,你丢下我一人在此,多么凄凉!
斯基泰人: 你还想挨皮鞭吗?
显然,欧里庇得斯对斯基泰人的蛮横粗暴颇感无奈,其感叹反映了普通的希腊人对斯基泰人的看法,即他们是愚蠢的蛮族王熹蛮,不通情理,不可理喻。
在斯基泰弓箭手登台亮相后,阿里斯托芬还穿插安排了许多情节来体现斯基泰弓箭手的其他品格。从斯基泰弓箭手为寻找一顶睡觉的席子擅离职守可以看出,他是懒惰和不负责任的,某种程度上和希波克拉底将斯基泰人描述为肥胖和懒惰的说法可以相互印证。斯基泰弓箭手是好色的。为救出涅西罗科斯,欧里庇得斯利用一个舞女缠住斯基泰人,而斯基泰人果然中了美人计:
斯基泰人: 她的后面很美……她的前面也很美。
……
斯基泰人: 先亲我一下嘴,不行吗?
………
斯基泰人: 啊,啊临朐天气预报,她的舌头多么甜,像阿提卡蜂蜜! 她为啥不能躺在我身边?
阿里斯托芬对斯基泰人的语言表达也予以嘲讽。斯基泰人在《地母节妇女》中台词很多,然而,他并没有说斯基泰语,而是从头到尾使用了一种带有浓重斯基泰口音的希腊语,其显著特征是在单词开头没有使用送气音,且用κ,π,τ 来代替χ,φ和θ,这使得他常常省略辅音前的最后ν。因此,当欧里庇得斯吟诵诗歌时提到的怪物戈耳戈( Gorgon) ,斯基泰人就听成了作家戈耳戈斯( Gorgos) 的名字。ξ 被认为是一种蛮族语(如Xerxes,Prexaspes,Pixodarus) 尤其是斯基泰语音中的标准辅音。从希罗多德时代,古希腊人熟悉的斯基泰人名大多含有这个字母,例如Lipoxais,Arpoxais,Colaxais,Araxes,Exampaeus,Taxacis。阿里斯托芬显然也留心到了这种语言现象,他精心设计,使得斯基泰弓箭手的发音也符合这一特征。当欧里庇得斯扮演老婆婆来蒙骗斯基泰人时,两者有一番对话,涉及这一语言现象:
斯基泰人:……老婆婆,请你看住这老头儿。你叫啥名字?
欧里庇得斯: 阿耳忒弥西亚( Artemisia) 。
斯基泰人: 我会记住她的名字。阿耳塔穆克西亚( Artamouxia) !
阿里斯托芬之所以将斯基泰弓箭手所说的希腊语如是安排,是有深意的。在古希腊语中,言语和理性(逻各斯) 是同一个词——logos。因此,在古希腊人的潜意识下,口齿不清的人必然思维不清,缺乏文明人的理性,或者说与动物相似。而斯基泰弓箭手的希腊语夹杂乡音,如此蹩脚,也就暗示他思维不清,和希腊人不同。
正因如此,斯基泰人弓箭手蹩脚的希腊语、不通人情的残忍粗暴使得他在剧中饱受愚弄嘲讽。最后妇女们尽弃前嫌,原谅了欧里庇得斯并帮助他逃跑,且没有将他逃跑的方向告诉斯基泰人。这个喜剧最后在一片嬉笑声中结束,而嬉笑戏谑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急于追捕欧里庇得斯的斯基泰弓箭手。
(三) 小结
总体来说,到亚历山大东征前后,斯基泰人的主要形象是负面的,古希腊社会几乎一边倒地批评抹黑斯基泰人。德摩斯梯尼(Demosthenes) ,一个在种族上坚持希腊种族观的人,竟因坊间传闻其母方有斯基泰血统,而被政敌埃斯基涅斯( Aeschines) 大肆攻讦。他们说德摩斯梯尼不是希腊人,只不过谙熟希腊语而已。对于这种过分诋毁斯基泰人的现象,埃福罗斯( Ephorus) 相当不满关雎凤仪。他批评当时的有些作家为了用令人恐惧的、奇异的事情吸引听众读者,只讲述斯基泰人的野蛮行径,而置其他事实于不顾。
四、希腊化时代以降斯基泰人的主流形象
从埃福罗斯开始,斯基泰人在古希腊的形象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板单调,也多了些高尚野蛮人的色彩。然而,因为希腊人生产生活习惯等因素与斯基泰人迥然不同,主流的古希腊人并未从根本上改变对斯基泰人的认识,对其冷嘲热讽,不乏微词。亚里士多德的学生克莱尔库斯( Clearchus) 承认斯基泰人在过去曾使用过公正之法律,但认为当时的斯基泰人因桀骜不驯,已从公平公正之善类腐化堕落成最悲惨的民族,丢失了曾经拥有的幸福。堕落之根源则因为他们生活奢侈,腐化无度,触怒了其他族群。
囿于资料不足,现在很难清晰勾勒出希腊化时代及以后希腊人对斯基泰人的认知脉络。但通过几个文献,我们仍可管窥一番。阿忒纳乌斯( Athenaeus of Naucratis) ,公元2 世纪末人士,现存作品《宴饮中的博学之士》( Deipnosophistae) 。该书依据约1250 名著名作家的记载和1000 多部的戏剧,用对话录串联起众多历史人物,其内容则无所不包,涵括饮食、器盏、烹调、名人逸事等。因此,该书被视为研究西方古典社会文化史的绝佳材料。而之前古希腊世界流传的斯基泰人种种残忍野蛮的行径和奇风异俗也尽数被该书收录。从此书来看,众多与斯基泰人有关的故事在希腊文学中代代因袭,说明斯基泰人早已不是新鲜话题了,他们成了民间揶揄取笑的对象。例如当时流传的一句谚语——“像斯基泰人那样说话,甚至连希腊字母koppa( Kappa) 都不认识”就把斯基泰人看成是目不识丁的蛮族。而在希腊文学长期的发展过程中,斯基泰人的主流形象已大致定型。若干以斯基泰为词根形成的复合词aposkythizo( 如同斯基泰人那样剥皮) 、episkythison( 像斯基泰人那样斟酒) 、skythizo,aposkythizomai 在古希腊语中被固定使用,说明希腊人将某些特定习俗确定不移地与斯基泰人联系起来。比如Skythizo 是以“斯基泰人”( Skythes) 的词根Skyth 形成的动词,意思是(举止或行为) 像斯基泰人那样。这个词在古希腊语中可以暗含斯基泰人式的饮酒过度、剥敌人头皮、“像斯基泰人那样”等众多词义。这些在阿忒纳乌斯书中保留的故事和习语后来又和其他希腊与斯基泰人相关的谚语汇流到了苏达辞书( The Suda) 中。由苏达辞书可知,斯基泰人在族群实体灭亡之后,其在古希腊文学中的形象并没有改变,依旧是残忍野蛮的蛮族形象,且具有游牧民族的特殊风格。
在拉丁文学传统中,只有西塞罗、贺拉斯等若干作家欣赏斯基泰人的生活方式,赞美其不爱钱财、自由自在的行为,大多数拉丁作家则沿袭了古希腊同行的做法,对斯基泰人持批判态度。诗人奥维德晚年被流放于黑海西岸的托米,由于身怀谴谪苦,其笔调是悲苦苍凉的,对斯基泰人等蛮族难有好感,在他眼中流放斯基提亚的路途不啻畏途,那里多是冷雨风霜,周遭尽是不开化的游牧人群。 尤维纳利斯( Juvenal) 则描述他们为野蛮的暴怒的民族。他们艰苦而坚强的生活没有引起弗洛汝斯( Florus) 同情,他为皇帝哈德良写道: 我不愿成为恺撒,不愿在不列颠人中走动、通过……隐藏,不愿忍受斯基提亚的雾霜。克劳狄安( Claudian) 则因他们不断对罗马帝国边境攻击,称他们为“北方所有孩子当中最臭名昭著的那个。”总之,在罗马帝国时期,斯基泰人在拉丁作家笔下的主流形象和其希腊同行相差不大,都是残忍野蛮的蛮族嘎鱼炖豆腐,且因为斯基泰人主体已经灭亡,拉丁作家笔下的斯基泰人较为刻板,不如希腊作家笔下的鲜活生动。
在古典时代,斯基泰人的形象都是在古希腊那种口述传统中产生并定型的。在古典作家和古希腊民众近距离面对面的口头交流过程中,可以说现今我们从种种文献资料中获取的斯基泰人形象就不仅仅是古典作家的个人印象,而是古希腊民族的整体印象。从这些记载拼合起来的斯基泰人形象,从总体上说和希腊人构建的其他蛮族群体并没有根本区别。但在庞大的蛮族人群中,古希腊人和罗马人也从种族、经济上做了粗略的区分。因此,从种族来讲他们是斯基泰人,从经济上来说他们则是位于北方边陲的游牧民族。
总体上,斯基泰人和其他蛮族如色雷斯人等在古典世界是一种负面的主流印象。而斯基泰人地处北方边陲,从事游牧生产,在古希腊世界以及以后的西方古典世界中也呈现的形象也颇为不同,其残忍、野蛮则有着游牧民族的鲜明特色。
显然,古典世界笔下的斯基泰人其负面形象是希腊罗马人基于自身的民族文化中心主义而创造出来的,有许多是艺术加工的产物,并不是真实的斯基泰人。真实的斯基泰人生活在黑海北岸草原上北京瑶医医院,有其独特的游牧经济生态和道德价值观,这些都很难为定居民族所理解。要想真正的了解斯基泰人等早期游牧民族神州道,不仅要依赖文献,更要依赖考古资料。
编辑说明:《世界民族》2017年第5期。文章和图片版权归原单位所有。篇幅原因,注释从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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